第八十五节 ‘ 太阳’坠落了-《山孩子与豆味华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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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还记得那是我回到十里坡的第三天,阿哥跑过来看我,当时我病倒了,吃什么都没有胃口,他带着一大缸的米醋来找我,才踏进门槛儿就开始忙前忙后地张罗。

    “这是干什么?”我问他:“想让我吃醋?”

    他当时笑得很傻,开心地蹦了一下,于是醋都撒了半缸。

    “不是给你吃的,是让你闻的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窦泌回来了,你病好得快一些,她也就少担心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担心?!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,阿哥你晓得不?我病了也拜她所赐,可是她哪儿会担心我?!在医院的时候啊……”

    我在跟他说话,可是他的心思全飞了,很快地,米醋沸腾到锅里扑哧扑哧地溢出来,而他却毫无察觉地拖着下巴,很痴醉地低语:“她回来了,我该做些什么好呢?做些豆汤么。哦,不不不,她应该喝腻了的,还是~对了,吹竹叶怎么样呢?她应该会喜欢的。”

    我望着他沉默,没敢打断他,当然,包括那锅喷得铺天盖地的米醋。有一些情感,注定这么不可自控的,可以忘我,也可以旁若无人。

    我闻着那股子刺鼻的味道,仿佛真的有喝下很多的醋。其间也不乏关乎亲情和爱情的醋:我嫉妒阿哥待蜜豆比待我好,我也嫉妒阿哥能这么毫不遮掩的对蜜豆好,而我偶尔想对她好一次,却终究见不得光。我又开始闷在老屋里,一天一颗红豆地往抽屉里扔,我曾发誓我再也不碰的相思豆红着眼频繁地逗留在有她的相思里,这让我自己都觉得,这是太过不负责任的可耻的失言。

    我想我该是病了,无论是归咎心灵,还是思想。只是,我终将疲惫,久而久之,安逸同我渐行渐远,而大妞每每皱起眉头,就是一声叹息。

    “这么累是何必呢?”她总说:“她不适合你的,你没必要为了她把自己搞得这么累的。”

    我也知道爱一个人是累的,尤其是爱上一个不大会属于你的人是很累的。可是我已经很小心地离开了,可是我的爱那么远,却仍旧伤得那么深。

    还记得那日,是姑娘节,阿爹还病着,因为咳嗽而身子异常虚弱,我在老屋里煎药,然后就开始哭。

    “好娃子,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?”

    约莫是闻到了药味,他开始唤我,我冲过去,像个孩子一样丢脸的呜咽,并且很坦诚地告诉他在很早的时候,我偷了蜜豆的一件衣服,阿哥很宝贝地揣在身上,而今他终于穿了出来,而他们又有了新的误会,回来那么地早,是因为我把一切都坦诚了,阿哥终于能和她在一起,而我终将多余的人。

    他很仔细地听,听完之后又开始咳嗽,我哭得不知所措了,而他却皱起眉头笑,我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笑,只觉得那笑应该是不忍的。我们没有血缘关系,但彼此的哀乐早已融入对方的生命。我甚至觉得,我们就是最亲的人,像是真正的父子那般。他心疼我,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莫大的对待。可我却是这样一个让他头疼的人,没有人会没有烦心事儿的,而我却把自己的烦心事儿泔水一样的酝酿,最有又一股脑地倒给他。所以我一度以为他会很厌烦得摆摆手,唤我离开的,可谁知他只是像安慰孩子那般地拍拍我的头,然后很有条理地告诉我:“认定了的人,就去争取,误会都能化解,为什么要把喜欢的人让出去呢?”

    他始终不曾介意我性格中纠结的任性,而我因此彻底郁闷了,变得像一个闷豆子一样寡言。

    我当然知道认定了的人需要争取,可是然后呢?我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换来一辈子的煎熬,因为我们终究不合适。

    而阿哥可能比我更不合适她,之所以成全,是因为有一个叫做苗俊的人的怯懦,迫使了两个不合适的人走到了一起,而我的多余,全都拜他所赐。

    问题是,面对蜜豆,我又何尝是个大胆的人呢?

    我想我是煮着一锅沸水的,我偶尔掀开锅盖挑逗一下她,却始终没勇气煮熟,因为她是那么一粒令人心疼的蜜豆,我哪里忍心来不及回味,就一口把她吃下肚子呢?

    瞧,所以我是这么地疼她,可是她终究都不晓得疼人。

    就在那天的黄昏,大妞战战兢兢地跑回来,浑身都*,当时我在给阿爹喂药,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立在我们爷俩儿面前,特没精气神儿地说:“鱼子江,鱼子江,寸金哥哥死了,鱼子江……”

    她很没条理地说着一通麻绳儿般纠葛的话,而我却是听清了,碗也碎到了地上。我发誓,我嘻嘻哈哈地过了一辈子,而那一刻,是我这辈子最笑不出来的时刻,甚至也流不出泪,因为魂真的空气一样地飞走,我来不及思考过多的忧伤,而我的亲哥哥,却是空气一样,忧伤着离去。

    天一直不那么亮,我怯懦得不敢走,而最后,我还是去了,去的时候,我还是扛着他,草草地回。

    当然,我又碰到了苗俊,他和我一样笑不出来,而不一样的是,他竟然哭。我真是恨透了眼泪,所以我没答应他要跟我阿哥独处的要求,直直地走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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